相约博物馆 | 乐在林泉中

北京中山公园内的兰亭八柱亭,兰亭八柱上刻八种兰亭相关书法作品。 视觉中国

故宫博物院正在展出“乐林泉——中外园林文化展”,来自国内外博物馆的200余件(套)展品汇聚一堂,呈现中国古典园林之美及中国人对理想人居环境的追求,亦与外国园林展开对话,各美其美,美美与共。请随我们走进园林深处,在林泉中栖息、沉思。

园林宜雅集,千年前的兰亭盛会是中国人共同的文化记忆

展览的名称“乐林泉”,出自清乾隆帝为画家李世倬所绘《皋涂精舍图轴》题写的“诗塘”。所谓“诗塘”指的是在装裱立轴时,在画心上方留出的用以题写诗文的地方。这幅《皋涂精舍图轴》“诗塘”处只有“乐林泉”三个大字和一方印,其下有乾隆帝的四段题字,再其下是群山环抱中,一片半山腰的平地上,有一组精心营造的建筑,这便是“皋涂精舍”,是乾隆帝的书房之一,我们能看到游廊、高台上的亭子和敞开的轩等,建筑旁的古树高大苍劲。

中国园林追求的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在这样的环境下读书,自然有许多乐趣。然而林泉之乐不止于此,展览选取了雅集、鉴藏、游山、静修、观花与畅音这六件典型园事来讲述园林生活之乐与美。

美学家宗白华先生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发表过《论〈世说新语〉和晋人的美》一文,他说:“晋人向外发现了自然,向内发现了自己的深情。山水虚灵化了,也情致化了。”这是一个山水诗勃兴的时代,也是《兰亭序》诞生的时代。

《兰亭序》是对自然、人生、宇宙的深情观照。而它诞生的场合,正是东晋永和九年(353年)春日的一场雅集。展览展出了《清拓兰亭八柱帖册》,法帖的背后屹立着一座亭子。

雍正帝对会稽山阴之兰亭心向往之,他未曾下过江南,亲自到访兰亭,但在圆明园中命人仿兰亭建造了一座流杯亭,曲水流觞、赋诗赏景,诚为乐事。乾隆帝对王羲之的书法也十分推崇,他曾改造父亲建造的这座流杯亭,改造的重点之一是将木柱换成石柱,并在石柱上摹刻宫中收藏的八种兰亭相关书法作品。

这八种书法作品,前三种分别是唐代书法家虞世南、褚遂良、冯承素临摹的《兰亭序》,后五种都与“兰亭诗”有关,兰亭诗便是当日雅集与会者现场写作的诗。唐代书法家柳公权曾书兰亭诗,是为兰亭八柱第四柱。第五柱为明代书画大家董其昌戏鸿堂刻《柳书兰亭诗帖》,由于此帖字句多有缺漏,乾隆帝命于敏中补全,是为第六柱。董其昌64岁时曾临写柳公权书兰亭诗,此时董其昌的书法技艺已至炉火纯青的境界,故此卷也颇受重视,这是兰亭八柱的第七柱。董其昌的这一作品,又为乾隆帝临写,是为第八柱。

圆明园在近代遭到野蛮的毁坏,但兰亭八柱躲过了战火,如今兰亭八柱屹立在北京中山公园内,在此,观众可以欣赏到上述书法大家的作品。

临本的不断生成,是不同时代的人对王羲之书法的共同推崇。后世的西园雅集、东园雅集、玉山雅集等许许多多或知名或不知名的文人雅集,亦不妨看成是对兰亭雅集的共同致敬。雅集总是与园林联系在一起的,在青山绿水的环境中,辟出一方不言功利的天地,与相知的朋友谈诗咏怀、静默沉思。

描绘雅集的画作,往往让观者也成为雅集的参与者。请看展览展出的明代才子文徵明的《东园图卷》,东园是南京有名的私家园林,为明朝开国功臣徐达后人所有。画面中,有四位文士聚在一起品论文藻,有两位文士下棋对弈,还有两位文士走在小石头铺就的路上,身后是一位携琴的小仆,他们似乎将要切磋弹琴技艺。在园林中游历了一番后,你愿意与谁共聚?

奇石卓然立,叠山理水本为涵养德性、静观自然

展览中有一块奇石,见证了元代玉山雅集的盛况。玉山雅集的主人叫顾瑛,江苏昆山人,顾瑛善读书,但十六岁就离家去外地经商,打理家族产业。元代江南文士仕进渠道十分有限,经商不失为一条出路。顾瑛经商有成,积累下丰厚家资。至正八年(1348年),顾瑛在家乡昆山开始经营自己的园林,这便是历史上有名的“玉山草堂”。

参加过玉山雅集的吴克恭在《玉山草堂序》中说:“玉山草堂者,昆山顾仲瑛氏(顾瑛字仲瑛)为之读书弦诵之所也。昆以山得名,而山有石如玉,故州志云玉山,仲瑛因是山之势筑室以居之。结茅以代瓦,俭不至陋,华不逾侈。散植墅梅幽篁于其侧,寒英夏阴,无不佳者以其合于岩,栖谷隐之制,故云草堂。”

尽管顾瑛家资丰厚,大可将自家的园林打造成西晋巨富石崇的金谷园,但那样就太俗了,不合乎文士的审美。玉山草堂既不简陋,也不奢侈,它合乎中道,其中的一草一木都透露出高洁,而往来其中者更无白丁。

从至正八年到至正二十年(1360年),玉山雅集举行了五十多次,前来赴会者不乏画家倪瓒、诗人杨维桢这样的大家。至正十年(1350年)七月的一天,顾瑛在玉山草堂中的芝云堂中设酒招待友人赏石,其中一块产自安徽灵璧的奇石,“如天风遏云抱崖绮布之势”,杨维桢在奇石旁吹笛,郑元祐用随身佩戴的牙板击节称赏,就在此时,一阵凉风自林间而来,送来了清爽。杨维桢给这块奇石取名“造云”,并在石上题字。

造云石上共有元明时代的八段题记,由于郑元祐的题记,我们得以知道那天玉山雅集的情况,由于明代人顾璘的题记,我们得以知道嘉靖十年(1531年)顾璘从友人处获赠这块石头。后来,造云石进入清宫,陈设于抚辰殿后惠风亭西北侧。

很难想象中国园林中没有山与水,没有水可以将水引进园中,没有山也可以造一座假山。叠石掇山是一项专门的技艺,明末清初的画家石涛亦以叠石闻名,扬州的片石山房便是他的杰作。

明代计成的《园冶》中有专门的篇章介绍掇山、选石,他说“欲知堆土之奥妙,还拟理石之精微。山林意味深求,花木情缘易逗。有真为假,做假成真。稍动天机,全叨人力。”一个人只有胸中有真山的意境,才能叠出假山,如此假山也就不假了,仿佛是天造的一样自然,其实纯粹出乎人力。

计成在选石一章中介绍了太湖石、灵璧石等中国园林中备受追捧的石头。古人赏石讲究瘦、皱、漏、透四个字,清代的李渔对其中三个字有很好的解说:“此通于彼,彼通于此,若有道路可行,所谓透也;石上有眼,四面玲珑,所谓漏也;壁立当空,孤峙无倚,所谓瘦也”,至于皱我们不妨想象一个被揉皱的纸团,一块石头各个面不平整,多有起伏才称得上奇。

展览展出了《祥龙石图卷》,画中如蛟龙一样挺立的太湖石集合了瘦、皱、漏、透的特点,石上生出几株异草。仔细观察这块石头,可见石上遍布细密的小孔,如鱼鳞一般,这应是被湖水长期冲刷导致的。该图左侧有宋徽宗瘦金体的题记,可知此石立于汴京大内环碧池之南、芳洲桥之西。这幅画被公认为宋徽宗的真迹,展示出其高超的画艺。

交融共创美,各有特色的中外园林在文化交流中对话与发展

故宫博物院此次举办“乐林泉——中外园林文化展”,芝加哥艺术博物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凡尔赛宫和特里亚农宫国家博物馆等国外博物馆也提供了精彩的展品。

其中,芝加哥艺术博物馆收藏的两幅莫奈画作颇受关注。法国画家莫奈是印象派的代表人物,巴黎近郊的吉维尼小镇是莫奈晚年居住的地方,1893年他开始将家后的一片沼泽地改造成池塘,池塘之上建有一座日式木桥,池塘之内种植了睡莲等植物。

莫奈晚年创作了一系列描绘睡莲的作品,在展览中可见其1900年创作的《睡莲池》和1906年创作的《睡莲》。莫奈是运用色彩与光影的大师,在他的画笔之下,池水、天空与植物浑然一体,给人以静谧、和谐的感觉。

在1922年由法国后印象派画家阿尔伯特•安德烈创作的《克劳德•莫奈肖像》中,莫奈悠闲站在自己的花园中,身后的花花草草是他精心营造的成果,他沉醉在自己的花园中,并通过画作使无数观众沉醉在花园中。

花为园林增添了绚丽的色彩,一年四季,园林中的花事不断,在方寸天地中,通过花掌握四时轮转,亦可谓乐事一件。在中华文化中,一些花不只是花,更是人格的象征,因此不论是在园林中种下这些花,还是以诗咏之、以笔画之,都不只是单纯的喜欢,还有自况、自励的意味。

中国园林与西方园林有许多不同之处,中国园林追求天人合一的境界,一切布置“虽由人作,宛自天开”,而西方园林尤其是宫廷园林则追求人工之美、形式之美,通过人的力量将花草剪裁地如几何形状一样规整,务必使一切布置合乎预先设定的完美的理念。

纵有这些不同之处,并不妨碍中西园林的交流。在莫奈的花园中,我们已见到了一座东方式木桥。而在这幅1762年绘制的《邱园中的塔和桥》中,我们分明见到了在这座英国的园林中,一座中式宝塔立在低缓的山丘上,塔前有一片水面,塔影倒映在水面上。这座中式宝塔据说是按照南京大报恩寺塔所建的,今天我们在南京见到的大报恩寺塔已非原物,原物是一座华丽的琉璃塔。在许多西方的画作中,都能见到这座琉璃塔的身影,代表了那个时代西方人对中国风物的印象。

十八世纪,西欧曾刮起一阵“中国风”,在园林设计、室内装潢、家具、陶瓷、纺织品等多个领域流行中国的设计风格。邱园的设计师威廉•钱伯斯曾在中国旅行,研究中国的建筑与园林,并在自己的园林设计中融入中国元素。而在中国,有着“万园之园”美誉的圆明园,也将西方园林的元素融入了设计之中,创造出蔚为壮观的景观。

林泉之乐,不只在那一山一水、一楼一台、一草一木之间,也在不同文明的交融之间,他山之石在吾乡吾土中也有一番美的创造。(陈彧之)

免责声明:

1、本网站所展示的内容均转载自网络其他平台,主要用于个人学习、研究或者信息传播的目的;所提供的信息仅供参考,并不意味着本站赞同其观点或其内容的真实性已得到证实;阅读者务请自行核实信息的真实性,风险自负。